返回

古玩满纸春

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3 印三
行靠个人,柳八斛要领孙女进这个门。

    第二日往西市柳珍阁去时,柳八斛带上了俩孙女。他想让孙女们见见柳家产业。分娘初到繁华市井,一路跳着去看捏糖人的摊子、耍百戏的台子,异常欢快。老伙计忙跟在后头,生怕分娘不小心摔倒磕破膝。

    春娘头戴杨氏的帷帽,严严实实遮住脸面。双手垂在袖中,不露指尖,五色履藏于裙下,站在柳珍阁内,十足一幅小大人模样。

    店内正清闲,柳八斛招手把春娘叫到身边,从柜上匣内摸出一枚腰带钩子给她玩。

    “春娘,你大父我五岁跟着你太大父进店,睁眼是它们,闭眼还是它们,黑天白日器物不离手,连晚上睡觉都沉甸甸揣着一兜子,在被窝里学盘玉。”柳八斛饮了一口茶汤,润润嗓子说:“那时候不懂。一堆破石头搂在怀里,不就成了老母鸡孵蛋了吗?!”

    他望向春娘颈间佩戴的桃花冻,笑道:“你戴了整整九年。三年人养玉,十年玉养人,若这是块古玉,九年差不多也盘养出玉气玉色来了。过几天寻枚好的,教你怎么养。”

    春娘点点头,掀起帷帽去看手中满是铜绿的带钩。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她只想早点回家去,好继续绣她的花。

    “孙女,知道这是什么做的吗?你先说说看。”柳八斛放下茶盅,问她。

    长者问,不可不恭顺。春娘忆着昨日她祖父对她讲绣品时的情形,依次叙述出这个青铜犀牛腰带钩的基本品貌:“青铜制,犀状,两寸长,一寸阔,镶宝石,有锈。”

    “嗯,吾家春娘伶俐,只比吾当年差一点。”柳八斛指向青铜腰带钩子,说:“上手第一件器物,不给你拿玉,不给你看字画,给你看这枚青铜,因青铜二字压得住年岁。夏商周轮拨儿流传到今天,跟它一般老的玉件养几十年能养活过来,它却永不能回溯光阴了。”

    金石二字,金由人为,石由天造,青铜是金之首,压得住年岁。

    春娘又点点头,眼睛紧盯着犀带钩,却没真往心里去记。女儿家,学来无用。

    柳八斛当她这神情是聚精会神,不由大喜,认定孺子可教,遂悉心点拨:“街上问十个人,人人都知它是扣带的带钩。若问它还叫什么,十之三四或许晓得带钩又名犀比。你再问,为何带钩又叫犀比,恐怕无人能答。”

    “为何叫犀比呀?”春娘抬头问。

    柳八斛摊手笑道:“吾不知。”

    春娘刚提起来的那点儿兴趣,忽地又被柳八斛这句话给浇冷了。她把犀形带钩钩举到眼前,青铜的器味近在咫尺,很生涩。同胭脂水粉完不一样,它是冷的、硬的、涩的,是属于兵戈和男人们的味道。

    哪怕眼前擎着的,仅为又小又薄一枚带钩,也忍不住叫人嗅出九州与九鼎气息。青铜为铸重器之材,不但压得住年岁,还压得住社稷。

    春娘摸摸青铜犀牛腿上铸的云纹,没由来想到——彼时,古妇人可曾拿青铜铸些首饰佩戴呢?此时,若将自己发鬟上的金簪换作青铜簪……果然青铜不能成为女子所爱……

    她一时间想出了神,手中只管摩挲那犀牛。待回过神来,柳八斛已经在吃茶了。

    “掌够了吗?”柳八斛慢慢吹着浮沫。

    “嗯,很古,会值许多钱吧。”春娘将青铜犀牛带钩小心放回匣中,不敢磕碰。

    “它古,品相也还过得去。却不值钱,抵不了你戴的一只耳环。”柳八斛和蔼地拍拍她的手,笑道:“春娘,这一行从来都不是在卖古。”

    “不卖古,那是卖真么?这犀牛带钩是赝品,所以不值钱?”春娘仰着脸问。

    卖真固然不错,真并不等于值钱。柳八斛摇头,说:“是真货。你再答来。”

    春娘想了一想,答道:“物以稀为贵,此物太多,所以不值钱。”

    “哈哈,想当年,你太大父问我时,我也作答如斯。一转眼,多少年过去喽!”柳八斛抚须大笑:“千金难买心头好,柳家卖的是‘心头好’三字。”

    春娘似有所得,只那么稍闪即逝的一瞬间而已。唉,反正都是男人们该操心的,男主外女主内,这些事情还是留给爹去琢磨吧。她很快就把古玩世家到底干什么诸如此类的念头抛到脑后去了。现在专心侍奉陪伴祖父,待会儿回家绣花才是正经。

    柳八斛从腰间解下钥匙,命小伙计开库取他收着的玉带钩。及至打开四方锦盒,一对鸡子大小的玉扣银钩静静躺在红织锦上,银白色已黯淡了,黄澄澄秋梨色的玉片还通透如故。镂的虽简洁,下刀极圆润,叫人看了忍不住喜欢。

    “它不算太古,汉时的。却值钱。”柳八斛把玉扣银钩拿出来,对着门外的光线,同春娘一起赏过,一处一处为她细讲如何掌这些物件。无非是多看、多上手、多揣摩,心要细,眼要

    明,要知其真在何处,还要知其假在何处。

    他有太多的话要说。柳家沉淀了太多看走眼或捡到宝的例子,也沉淀了太多经验。

    春娘侧耳聆听半日,这个祖父比她在宋朝的祖父亲切许多,她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