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验结果就出来了:大伯方礼金与死胎标本有血缘关系。
15、恩人
根据陶传清的申诉书、法医的DNA化验结果和我的证明材料,马书记签发了市纪检会《关于撤销给陶传清党籍、公职双开除处分的通知》。通知先简述了陶传清的冤情,肯定了他在推广水蜜桃种植方面所取得的丰硕成果和对桃源师专的突出贡献,要求师专党委会同市人事局恢复党籍,并以副校长的职务办理退休手续,补发部工资。应我的要求,文中没有出现宋朝霞和方礼金的尊姓大名,只含糊其词地简称“当事人宋某、方某”。
从纪检会出来,我骑摩托车飞也似的抵达陶家,然而,我又以为窜错门了。首先是鲜红的对联给人以陌生感,这副横批是“桃花如我”的对联是这么写的:
开花并非是目的
硕果方真为奉献
瘦小的鞋匠点燃了鞭炮,扎羊角辫的芽芽用食指塞紧耳朵往鞋匠身后躲。我左看右看,确定鞭炮是迎接自己的,昂首阔步走进大门。花季喜上眉梢,见了我双手捧上一杯热茶。
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湮没了花季的嗔怪,等鞭炮平息了,我听她说,“我爸呢?赶紧把平反的文件给他看看。”
桃汛拆封了几包茶点,提示大家,“先别打扰他,让他在房间里安静安静,他太激动了。”
这时,门口放炮的鞋匠进来了,花季说,“姐夫,你喝茶吧。”
尾随的芽芽说,“我也要喝茶。”
桃汛冲着丈夫就是一顿训斥,“叫你割鸡你割哪里去了?还好意思坐这里喝茶。”
鞋匠咕咚吞下半杯茶,好像吞下的是白干,苍白的脸马上红了。“你不是叫我放炮嘛?”
“放炮?”桃汛将冷盘往桌上一墩,拉长脸说,“你一串鞭炮放半天,就是火药也发明出来了。”
鞋匠醉汉那样气喘吁吁,“我怎么知道哑巴老半天不来?”
桃汛使劲一扯,鞋匠就站了起来,桃汛摆出茶壶女人的姿势,一手叉腰、一手戳着他的鼻梁。“鞋匠,你还好意思拿人家哑巴比,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陶家的恩人。从小我就跟你说过,爸爸受了奇耻大辱,让你去申冤,可是现在芽芽都六岁了,你一个屁都没放出来。”
芽芽纠正母亲,“我六岁半了。”
鞋匠被压住了不满,嗫嚅道,“我一个补鞋的,能干什么?”
这句推卸责任的话惹怒了桃汛,指责演变成咆哮,“你好歹也是个男人,裤裆里那玩意儿是个钟摆吗?人家哑巴一个扛气的都能摆平,你呢,你整天就会吃,就会用望远镜看女人。”
第二章:仇恨(21)
眼看战火烧到自己身上,我连忙息事宁人。“我有什么能耐?还不是孔方兄在帮忙。”
芽芽问,“谁是孔方兄?”
桃汛命令芽芽“闭嘴”,她从花季五彩缤纷的脸上意识到说我“一个扛气的”不妥当,改口说,“哑巴你不懂,爸爸的事就是压在我们家身上的大石头。他倒好,外人似的,我就看不惯他那个窝囊样。”
“不要吵了,好事好头吵什么。”
陶传清先声夺人,健步下楼。我给出两份文件的一瞬间,与陶传清通红的眼神相遇了,我猜他是喜极而泣。陶传清浏览了一遍文件,瞥我一眼,再认认真真读一遍,老泪又在脸上曲曲折折蜿蜒而下了。
陶传清在一份文件头写上“阮飞凤收”,铺在神龛下,左手拎鸡、右手持刀,割出鸡血洒向文件,再将它烧了。陶传清平静地说:
“好事,让她也分享分享。”
这是一顿沉浸在酽酽喜庆中的晚餐,向“陶老师”敬酒的时候,桃汛怂恿我叫“爸爸”,花季趁机躲进厨房,我就叫了。我叫了,陶传清就应了;陶传清应了,关系就改变了;关系变了,按客家人规矩,我就吃了鸡头和鸡腿。桃汛教芽芽:
“往后要叫二姨丈懂吗?”
我要做乖女婿,吃完饭抢着洗碗,桃汛不让洗,就形成了对峙局面。还是陶传清一语定乾坤:
“花季,你陪哑巴去九曲桥散散步,让桃汛收拾好了。”
九曲桥并非桥有九曲,而是桃花溪拐了九道弯。九曲桥是一座廊桥,四个枕木桥墩把整个廊桥腾空托起,宛若卧龙蛰伏在桃花溪上。与其他廊桥不一样的是,它顶上有宽宽的盖,两侧有固定的墙、有可开关的窗,除了通行的功能,还可以供路人遮雨挡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