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白达领人进来,女主人起身沏茶让座,嗔怪说:
“就差你一个了。”
“我的朋友方立伟,人称哑巴。”白达介绍,“这位是市方志办主任郑超群,这位就是桃源有名的水果西施。”
郑超群我认得,他老婆在街头卖麻辣烫,每个月要换两罐气。我跟他们招招手,转了一圈才找到卫生间,连忙进去拔掉纸团,洗把脸。
水果西施上身是西装领带,下身是套裙、丝袜、高跟鞋,衣着整齐洁净、布料质地优良,尽显成熟女性风采。更重要的是,水果西施不但胸部丰满、两腿修长,而且知道如何让健康的乳房随着漂亮的步态有节奏地颤动。我认为,女人走路是需要技巧的,水果西施就属于那种能够有效掌握身体技巧的女人。
奇怪的是,大名鼎鼎的水果西施嘴里竟然叼一根自卷的土烟,稍加留心,就会发现她的舌头是白色的,很肮脏。水果西施卷起粘满纸屑的舌尖说话:
“说句良心话,光屁股的孔雀不如鸡,老西施不如臭豆腐。”
水果西施把大家逗乐了,体态肥硕的郑超群推推眼镜,吸溜口水说,“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五十六十坐地吸土。西施越老越有味,豆腐越老越耐煮。”
大家又是一阵大笑,水果西施掠下郑主任的眼镜,茶壶举到他头顶威胁说,“你是越老越没正经了。等老娘退了你的毛,那才叫有味。”
我感觉这个水果西施眼熟,是那种跟某个人相像的似曾相识。桌上搁了一叠会单,白达按名单核对人头,顺手扯一张给我看看。
“不对呀,”白达说,“还有一个没来。”
水果西施说,“阿四带老婆孩子去冠豸山了,没了张屠户,我们就要吃连毛猪?”
白达说,“最好是十二个人,轮起来更顺溜。”
水果西施利落地一挥手,“就让哑巴补上。”
我吓了一跳,怔怔地瞪着水果西施,心里直打鼓,她真的认识我?难道是刚才街头求爱的围观者之一?我迷惑的眼神让白达好奇:
1、世外桃源(16)
“你不认识她?”
我诚实地摇摇头,白达爆发出开怀大笑,“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不识一家人。”
还是水果西施心直口快,“我叫陶桃汛,明白了吧?”
想起来了,在陶家见过桃汛的剪影,她还建议花季放我进去。我羞愧交加,心里越发不安了,连忙埋头手中的会单。会单左上角画了一朵简笔桃花,紧挨着桃花是一首在我看来牵强附会的打油诗:
昔日桃园三结义,
又有韩信访张良;
今日兄弟桃花会,
不为发财为帮忙。
打油诗底下是这么一行字:“本会共12阄,每月一转,每阄人民币600元整,()年()月()日()时转第一阄。会首陶桃汛。”
然后是十二个会友名单。最后一行是:
“接会人()竞标()元正”。
我读过《桃源文史资料》,“桃花会”的来龙去脉是这样的:
桃花会是桃源的民间金融互助组织,清代中期成形,民国时期大量存在,1949年后消失得无影无踪。1980年春天,桃源境内桃花盛开,盛开的还有销声匿迹了整整三十年的桃花会。在桃花盛开的季节里,有些农民粮食短缺、手里没钱,又迫切需要谷种、农药、化肥,标一阄桃花会就成为他们解决燃眉之急的最后希望.,“会”总是在每年春天桃花汛来临的时候起标,几百年来,桃源人都把它叫“桃花会”。
我没看懂会单,白达解释说,“会是这样运作的:第一个月,也就是今天,每个会友向会首桃汛交纳一千二的会钱,十二个人总计是一万四千四。其中的一半七千二作为对会首组织竞标、追缴会钱的回报,无偿送给桃汛,另一半拿来竞标。怎么标呢?谁出的利息最高,谁就可以拿走这七千二。你看会单的最后一行,接会人填上你的名字,比如你的竞标数填六百六,是十二个人当中最高的,钱就属于你了。但是,从下一个月开始,你每个月都要交六百六的会钱。每个月竞标一次,直到明年开春十二个人都轮一遍。明白了吗?”
见我眉头紧锁,眼光愣往桃汛身上瞟,白达补充说,“会首也不是白拿钱的,她的风险在于,如果有人赖会,必须把自己的钱垫上。”
我嗫嚅说,“我读过书,好像不是这样标的。”
桃汛接过话头,“有两种标法,我们这种叫标高,连城、永安、海源一带习惯标低,就是说比谁要的钱少,要得最少的人把钱拿走。在桃源人看来,标低是不吉利的,标高多好呀,步步高啊。”
我又没话了,捏着会单,脸憋得难受。白达一笑,替我说,“哑巴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没弄懂,他为什么要标会呢?”
白达的话引
来了七嘴八舌,有的说“要应对孩子上学”;有的说“婚丧嫁娶可以急用”;有的说“就等于分期付款”;有的说“赚他竞标时出的利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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