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更是力不从心。我拆开蛋糕盒,摆在摩托车的后座,插好蜡烛点燃,开始背诵诗歌。
“姑娘呀,啊,姑娘,你真是慧心的姑娘!你赠我的这枝桃花,这样的晕红呀,清香。”
好奇的路人汇拢过来,围住燃烧的蜡烛议论纷纷,对陶家指指点点。从门缝窥探动静的花季实在受不了,气呼呼地冲到阳台:
“那是郭沫若的《春莺曲》,别拿我家门口来丢人现眼。”
“天上飘着些微云,地上吹着些微风。啊,微风吹动我头发,教我如何不想她?”
“刘半农谁不懂?求你了,快走吧。”
这时,陶家门前比赶墟还热闹,有人打唿哨,有人起哄说,“俩人对歌吧,男的输了走人,女的输了开门。”
又有人说,“要不然拿个绣球抛一抛,砸到谁谁进去。”
一个女人的剪影靠向花季,悄悄说,“让他进来吧,怪可怜的。等蜡烛融到奶油里,蛋糕就不好吃了。晚上我要起一阄会,快点儿。”
花季说,“姐,他是故意给我们难堪。”
我说了一句慷慨激昂的话,“这里烧的不是蜡烛,是我的心头血。”
围观者哄堂大笑,有人提出建议,“楼上的大姐出个对子让他凑,凑不上来就自个把蛋糕吃喽。”
“好——”喝彩的人带头鼓掌,于是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掌声。
陶传清出现了,出现在两个女儿中间,瞧热闹的人知道事态开始起变化,自觉地安静下来,只有烛光在无声地摇曳。然而,陶传清的话不但没有把故事推向高潮,反而浇灭了大家的勃勃兴致。他是这样说的:
“扛液化气的,如果识相,就赶紧走人。”
花季姐姐说,“爸,说话不要这么难听。”
陶传清说,“我不会让他进陶家大门的。”
花季姐姐问,“为什么?”
陶传清没有回答女儿,而是对我说,“回去问你妈,如果她同意你来,你就来。我已经报了110,你好自为之吧。”
陶传清拂袖而去,两个女人也迟迟疑疑地消失了。失望的人们叽叽喳喳意犹未尽,正准备散去时,事态再次出人意料地旁逸斜出:一辆警灯闪烁的摩托车迎面而来,停在我面前。又没犯法,我没什么好紧张的,拔掉即将烧完的蜡烛,用手抓蛋糕往嘴里塞。警官白达没有下车,他就这么双脚踩地跟我说话:
1、世外桃源(15)
“一大把年纪了,还傻玩儿,有什么意思?跟我走吧。”
我嘴里塞满了蛋糕,旁边一个好事者帮我说话,“他吃自己买的蛋糕不犯法吧?”
围观者兴趣盎然地欣赏我狼吞虎咽,又幸灾乐祸地等候白达出高招。我压抑已久的羞恼蓦然暴发出来,大半盒蛋糕狠狠一甩,脑浆似的涂了一地。
两人骑到巡警大队门口,停下车,白达说,“我应该扣你个扰乱社会治安的罪名,好惩前毖后治病救人。”
我很不屑,斜起眼盯他。因为流血,鼻孔塞了两坨纸团,我更不想说话。白达说,“别以为古人还打擂台招亲,你那不是求爱,求爱有赖着不走的吗?”
白达咂咂嘴,空档加几下油门,摩托车于是代表主人发出沉重的叹息。“不管怎么说,一个性冷淡的男人起了色心,终归是可喜可贺啊。”
我踢了一脚虚张声势的排气管。
“有屁就放,踢车干嘛?”白达说,“我的车要交班了,你载我去水果西施家喝会酒。”
我从没喝过“会酒”,怎么“标会”也仅仅停留在书本知识。至于“水果西施”更是道听途说,光知道这个女人很厉害,目不识丁,却做足了水蜜桃的文章,成为桃源第一销售大户。我有点自卑,因为在桃源,只有不上树的牛嬷,没有不标会的男人。
7、桃花会
水果西施的店面已拉上铝合金卷帘,只开窄窄的侧门,临街的位置摆放一台补鞋专用的缝纫机,靠墙的小鞋柜塞满了待修的各式旧鞋和皮革、水线、磨刨、锤子、万能胶等等。起初,我以为这是一个补鞋的店面,随即又感觉不对劲,因为扑面而来的是陈年桃子腐烂的酸味,叠加的箩筐摆成一排,梁上是倒扣的谷箩,闲置的榜秤上有成堆的麻绳。
“看什么看,”白达说,“这地方平时就补补鞋,端午节一来就成了鲜桃收购贩运的中转站。”
穿过店面,客厅又是另一番天地了,那里灯火辉煌,一桌的客人春风满面地高谈阔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