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胡话,挺危险的,天快亮了才稳定下来。”
小吴叹口气:“这些战士真是太苦了,生活条件那么差,自然环境又险恶,还要打仗,随时都有危险、都有可能牺牲,真是……”
“你又感慨,战场嘛,就这样,炸弹又没长眼睛,生死考验是家常便饭,这是我爸爸说的。就拿昨天那个小兵来说,我看最多十八、九岁,要是在家里病成这个样子,爸爸妈妈肯定心疼死了!咱们多尽心就是了。”
小吴深有感触地点点头,往脸盆里舀了些水:“你也别太累了,不管哪个科忙不过来都去帮忙,熬得快成小熊猫了,我看你还能撑多久,快起来洗洗吧。”
安静坐起身,脱掉外衣:“熊猫就熊猫吧,咱们外科把重伤员都送回国去了,现在伤员少,还是挺轻松的。他们内科到了老挝就开始忙,病号太多,主任对我说了,要我再多帮他们一段时间。你说我最近是不是有点憔悴啊?”
小吴把脸凑过来,故意大惊小怪地说:“岂止憔悴,皱纹都出来了!横七竖八、曲里拐弯的,像个小老太太,这叫未老先衰。再这样下去,人家佟雷该不认识咱们的院花喽!”
安静听了,又举起镜子,扭着脸左看右看:“太夸张了吧?他不认识我?只怕没到那时候,他先变成小老头了,在这个地方,人好像老得特别快。不行,这可是个原则问题,我得赶紧休息了,真成了小老太太,你就不喊姐姐,改叫阿姨了!”
一句话逗得小吴开心地笑了。
“你少在人家面前充大辈啊,叫你声姐姐就不错了。”说着,从脸盆里拧了一条热毛巾递给安静,然后戴上军帽,拿起饭碗向门外走去。
“早饭别给我打了,我要睡觉!”安静朝她的背影喊道。
一觉醒来,已经是中午时分,安静躺在蚊帐里身上是汗,黏巴巴的,天真热。她抓起枕边的毛巾胡乱在衣服里擦了擦,然后轻轻摇着小竹扇,脑子还是昏昏沉沉的。长时间缺乏睡眠,不是几个小时能够补回来的,她真想一直这么躺下去,彻底缓解疲劳直到精神完恢复为止。
午休时分,院区里静悄悄的,树不动、叶不摇,偶尔传来一两声有气无力的蝉鸣,毒辣的日头挂在当空,仿佛要把整条山沟连同那条小河一同烤干。一只漂亮的金龟子不知什么时候钻了进来,懒散地挂在蚊帐顶上,硬硬的甲壳上蒙着五颜六色的光彩。
可能是精神紧张加上睡眠质量差的缘故,最近她总是梦见佟雷,刚才她又梦见了他,梦见了孩童时代的雷子哥。
那时他们两家同住一座将军楼,楼上楼下离得很近,咳嗽一声都听得见,撒泡尿的功夫就能打个来回。两家的孩子们从小就在一起做功课、一起玩耍、一起闯祸、一起长大。吃饭的时候端起饭碗上下窜,谁家的饭好吃就在谁家吃,东一口西一口,总觉得人家的饭比自己家的香,喊都喊不回来。晚上睡觉也愿意过集体生活,在地上铺张大席子,所有的孩子挤挤叉叉躺了一地,个个圆头圆脑,分不出哪个是佟家的儿,哪个是安家的女,弄得保姆们个个“一仆二主”怨声载道。
佟叔叔会拉京胡,打了半辈子仗,不知哪来的音乐天赋,无师自通,一把老旧的京胡,宝贝似的用黄布口袋装着,大概是战争年代的战利品,反正是走到哪警卫员背到哪,有空就拉,说是便于思考问题!父亲偏又爱唱两句京戏,有时军务不忙空闲下来,老哥俩便烫壶酒,轰走“闲杂人等”,有滋有味、有板有眼地来段“西皮二黄”,琴声激越唱腔老道甚是逍遥。酒酣时,佟叔叔便把安静唤到跟前,揪着小辫说:“老兄,把你这个宝贝丫头给我当儿媳妇吧,我那三个臭小子,你看上谁给谁,随便挑、随便拣!”又问,“小静静,你喜欢哪个哥哥呀?”
“我喜欢雷子哥!”小安静一本正经地说。
“好!眼力不错,就是他了!”佟叔叔放下酒盅,嘴里酒气扑鼻,脸上红光四射。
父亲笑了,连忙摆手:“快算了吧,你们家雷子是匹野驴驹子,又淘又尥,实在不那么安分守己,我们可就这么一个闺女,还是让你老嫂子多活几年吧,人家可是知识分子,看不上那个混小子。”说完,伸手揽过掌上明珠,疼爱地哄道,,“静静,咱可不要那野小子,他会欺负你的。”
“不,雷子哥才不会欺负人呢!他会保护我,有他在就没人敢欺负我了。你们知道吗?他可利害哪,谁都打不过他,我就要雷子哥,我就要雷子哥!”安静在父亲温暖的大手掌中扭动着身子。
“哈哈哈哈……”两位老战友放声大笑,笑得她傻愣愣地呆看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