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佟雷身后,小声说:“排长,还没睡哪?”
“援朝,来,坐会儿吧。一个人怪闷的,咱俩聊聊。”佟雷说着随手拿过一瓶“洋河大曲”,顽皮地眨眨眼,“趁没人,喝两口怎么样?”
“好啊!不过这点玩意儿,也就够咱俩塞牙缝的,干!”
两人就着瓶嘴对饮起来。佟雷“扑哧”一笑:“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还真是三个人,在这里,你看。”他把安静的来信递了过去,“援朝,论年龄你比我还大一岁,旁边没人就别老是排长、排长的了,多大的官?听着别扭,你也喊雷子吧,我习惯这称呼,亲切!”
佟雷不把自己当外人,上下级之间能够亲如手足,周援朝当然求之不得,便不推辞:“没问题!”答应着接过信看起来。
许久,感慨万千叹道:“难得姑娘通情达理、一片挚爱,真是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哪!雷子,我真羡慕你。”
佟雷“咕咚”灌下口酒,抹抹嘴:“小队长对我说过一些你的家庭情况,这些年可真不容易。我参军前也跟着闹腾过一阵子,妈的,简直是人妖颠倒黑白不分!援朝,别太难过,时间会证明一切,总有真相大白的那天!”
周援朝望着激愤不平的年轻排长,点了点头,憋口气一扬脖喝光瓶中残酒,丢下空瓶面北而立不觉潸然泪下。这个正在为国当兵效力的倔强汉子,竟在烽火狼烟的前线,流下了酸楚的泪水。
许久,他喃喃自语道:“爸爸,妈妈,你们在哪里呀?”
[奇·书·网-整.理'提.供]正文 第六章 铁血男儿(一)
上寮高原的雨季来到了。
莽莽丛林终日笼罩在雨雾之中,天像个昏昏沉沉、萎靡不振的老者,灰一阵、黑一阵,打不起精神。云层低垂,与地表水雾混合一处,挤压得人透不过气。绵绵淫雨淅淅沥沥、不紧不慢下着,空气浑浊,充满霉腐气味。雨滴聚起涓涓细流,淌下树干,归入大地,由山顶到山脚潺潺而下,汇成波涛汹涌的大川大河向东奔去,消失在一片混沌的世界中。
如同沙漠里的人盼望雨水甘露一样,长时间生活在水世界里的人也盼望旭日东升。雨季偶尔也有出太阳的时候,变魔术似的,雨过天晴蓝天如洗光辉灿烂,大地复又充满生机,枝儿叶儿、生灵万物们忙不迭绽开笑脸,迎接大自然这短暂的恩赐。
闷热潮湿之中,每个人整天被汗水、雨水浸泡着,到处泥泞不堪,军衣脏了难以洗涤,洗了也晾不干。汗碱连片,硬得像铠甲,散发出酸臭味,如同一伙走街串巷的掏粪工,大家都是一个味儿,谁也别嫌弃谁。遗憾的是,人类的皮肤,对大自然的抵御能力毕竟有限,不像其它物种那样皮糙肉厚,经得起风雨、见得了世面。
时间一长,毛病就来了。
先是出现星星点点、芝麻粒大小的褐色汗斑,只要处理不及时,马上就星火燎原,有增无减地连成片,前胸后背、两肩双臂,高高低低、斑驳陆离。每当洗澡擦身脱剥下来,哪里还是什么革命战士,分明一群河边饮水的斑马!若遭蚊虫叮咬,抓伤挠破后,便会发生大面积溃烂,结浓痂、流黄水,痛苦万状。因治疗皮肤病的特效药严重不足,束手无策的卫生员只能咬牙切齿、“丧心病狂”地用酒精和碘酒反复涂抹,惨叫之声不绝于耳!这哪里是救死扶伤,俨然进了日本鬼子的宪兵队!把同志们折腾得死去活来。
同样环境中,“湿疹”也是必生必长之物,几乎人人难以幸免,不过多寡而已。它们通常长在肢体折弯、皮肤褶皱和不利通风透气之处,红色的小疱一经出现,必须抓紧采取措施,将其消灭在萌芽状态,否则长多了就没法弄了。除了上述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的治疗方式外,最多再上点子凡士林药膏,剩下的就是病号自己的活儿了。你就是用嘴吹、用扇子煽,也一定要保持患处相对干燥,不然,一旦溃疡糜烂,就是神仙也爱莫能助了,只能任人宰割,长时间忍受折磨。
最可怕的是阴囊湿疹,被当兵的通俗地称为“烂裤裆”或“烂蛋皮”,得病简单治愈难。届时,表面皮肤层层剥落,整个大腿内侧和裆下,就像刚被剥了皮的青蛙,水渍渍、光亮亮、赤条条,不能碰也不能摸。走路时叉开腿、猫下腰,鸭行鹅步、小心翼翼。为了能更好的通风散热,短裤从连裆处剪开,像穿了条超短裙,随风飘扬,痛苦难熬!
后来浸泡在中越边界,老山、法卡山猫耳洞里的年轻后生们也同样被迫采取了这种方法。人急了什么招儿都有!
怕什么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