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抓弹头,右手托药筒,不慌不忙地干起来,节奏适当,动作准确。他很会平均分配体力,自始至终保持一个速度,薄薄的衬衣湿透了,冷风一吹,立即变成了铠甲,头上冒着蒸汽,像个刚出笼的馒头,拧住眉心,咬紧牙关,一直坚持到二百零一发,才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赢了!
“佟雷,有种!”新兵们一拥而上。
那老兵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新兵蛋子”,依旧面目狰狞地摇摇头,随手丢过来一件皮大衣,龇出獠牙说:“小子,你不要命了?!”
连长笑了,对一旁观战的团训练股长说:“这个兵是团长亲自给我交待的,不让他干雷达、指挥排,就当炮手。小伙子不孬,新兵训练两个月,他居然把六个炮手的操作技术都学会了,是个好苗子。”
佟雷连发三天高烧,四十度。入伍三个月,佟雷第一次受到连队嘉奖。
一年后,他被调到指挥排任无线电员,第二年入党,当了班长,连续三年“五好战士”,执行拉练打靶任务成绩显著,荣立三等功。接着顺利提干,升任排长,跨入军官行列。这一切无疑是自己干出来的,他不愿听人说沾了家庭的光。对此,父亲来信充分予以肯定,认为他“万里长征第一步走得不错,没给我丢脸!”佟雷也颇为得意.
“没费什么劲嘛!”他一身轻松的想。
不知什么时候,部队要出国轮战的消息在军营里不胫而走,悄悄传播着,跟许多人一样,佟雷顿时来了精神,揎拳捋袖、跃跃欲试。他和同时代的军人一样,生活在“备战备荒为人民”、“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和“提高警惕、保卫祖国、要准备打仗”的年代,当面苏修“亡我之心不死”,背后美帝建立起反华包围圈。部队隔三差五地搞战备教育,频繁进行实兵演习,逢年过节加强战备,以防突然袭击。每个人的脑袋都像上了弦,绷得紧紧的,随时准备“力以赴,务歼入侵之敌”。那时,上级一声令下,部队立即增加了防空袭、防化学、防核武器的训练课目。又一声令下,增加了打飞机、打伞兵、打坦克的内容。骄傲得像长颈鹿一样的高射炮兵,只好把高昂的炮口压得低低的。一炮手们奋力转动方向机,从瞄准镜里去追踪阵地前面公路上一辆辆疾驰而过的汽车,把它当成敌方坦克进行瞄准练习,心中却纳闷:轮到高射炮去跟坦克一决雌雄的时候,陆军老大哥都干什么去了?
仗,始终没有打起来,战争也不曾爆发,但每个军人报效祖国的心却热得发烫,他们盼望和平,不希望发生战争,但绝不惧怕上战场。那时,朴素的爱国主义和国际主义情感在他们每一个人心里深深扎了根。只要毛主席一声令下,只要祖国人民需要,个个都会毫不犹豫地走上前线。他们不想当什么英雄,也不会豪言壮语,然而,即使普通的士兵,也会赴汤蹈火,像英雄一样去拼杀,去牺牲。
“位卑未敢忘忧国”。
若干年后,在对越自卫还击作战的战场上,许多基层军官克服了家庭生活的种种困难,甚至兜里还揣着欠账单就倒下了。于是就有了“高山下的花环”这一感人肺腑、催人泪下的故事,这就是那个时代军人的真实写照。
轮战,顾名思义就是轮流参战,始于抗美援朝战争时期。当时,为了达到保家卫国、锻炼部队的目的,中国政府决定,由正规部队组成中国人民志愿军,轮流赴朝参战。于是,一支支满怀战斗激情的生力军,斗志昂扬,源源开赴前线,狠狠打击了以美国为首的联合国军的嚣张气焰,打得他们俯首贴耳,以失败告终。
一个不幸的消息传来,佟雷他们营被确定留守原防区,不参加轮战。“这下完啦!”佟雷心中暗暗叫苦,他不想与这难得的机会失之交臂,更不想当别人得胜还朝、凯旋而归时,自己站在敲锣打鼓的欢迎人群中,一边振臂高呼激动人心的口号,一边傻乎乎地看着人家一副扬眉吐气的模样。
他突然变得心胸狭隘,没等上前线就开始嫉妒了。
“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干什么!有屁进来放!”随着大个子连长一声断喝,佟雷正正军帽,一步跨进连部,脚后跟一碰,刚要张嘴,老连长立即把他一肚子的话堵回了肚子里:“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能不能去由不得咱,我刚从营部挨了顿熊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