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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世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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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下起雪来,纷扬的雪如同没了重量的破碎瓦白的细瓷,片片飘落在肮脏嘈杂的城市的大街上。跃民领着一帮兄弟安静地进了病房,收拾东西的想容狐疑地看着一旁的跃民。跃民把整整推敲了半月的告白,和盘托出。

    弟妹,我不奢望得到你的谅解,可我一定得自己亲自告诉你,杨剑为了救我已于半月前殉职。与你生产刚好同一天,就没敢告诉你。我对不起他,真对不起。但我请求你给我们家一个弥补的机会,以报答他的恩情。

    想容不信,可看周围的人都神情凝重,不像撒谎。眼睛干涩,刺痛,却欲哭无泪。她将头仰向天花板片刻,猝然举手划一个弧线清脆地抽在跃民的右脸,跃民的脸顷刻浮起五个清晰的指印。

    如果可能,我宁愿死的那个人是我,毕竟我眼看着儿女长大,不再遗憾。

    一道来接想容出院的人面面相觑,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又一个耳光抽在跃民左脸。她将目光逼向养父母,老人家只是摇头,不言一语。约是用力太过凶猛,她别了发卡的头发散开披在脸侧。内心早已沸腾不息的悲怆终于抑制不住,化成磅礴的泪水顺着面颊狂奔而下,宣泄之后,才得一份平和。疲惫后,人变得沉静若瓷,经不得任何更为锐利的触动。

    三十六

    她不能将这份伤感传递给孩子,可依然经常夜半被婴儿的啼哭惊醒,喂完奶,然后怀抱着孩子倚在床头无声地淌泪,直到再度迷糊地睡去。时间是治愈伤痛的良药,这是人得以在无休止的苦难中存活下去的原因之一。

    想容为新生的孩子取名杨剑,以此纪念她生命里刻骨铭心的两段不堪的爱情。

    她其实并不恨孙跃民,也实在找不出充足的理由去恨。之所以抽人家的耳光,无非因为找不到宣泄的出口,刚好他站在伸手可及的位置,才迁怒于他。与其说在扇人家的耳光,不如说自己在找一个支撑,耳光越是响亮,内心的疼痛愈烈。她不可能像杨剑的生母一样弃世,要抚养杨剑的血脉,就索性将落空的爱移嫁到新生的孩子身上吧!

    想容不仅照顾小杨剑,还得料理面庄。跃民就让妻子陈丽去帮手,还让带了三岁的女儿过去逗小杨剑玩。

    小杨剑生得眉清目秀,乖巧伶俐,谁见了,都忍不住在他的小脸上掐一把,绵软的温暖的招人心疼的孩子。

    想容闲下来抱起篮子里的儿子左右摇晃,常常会从孩子的眉宇间晃过杨剑的影子,尔后,止不住地红了眼眶,泪水在眼圈里打转,转啊转,就转出了饱满的希望。

    跃民总下了班就带了同事来照应想容的生意,纵使走很长很远的路。想容起初并不怎么搭理跃民,日子一久,心头的冰霜渐渐化了,也能体谅人家内心旷日持久的负疚,亏欠是一种怎样漫长的疼痛,何况永难补偿的亏欠。

    想容抱起小杨剑在跃民对面坐下了,低头用指肚挠着怀里的孩子咯咯直笑,貌似漫不惊心地丢过去一句。

    不如让剑儿认你干爹吧!看你也怪喜欢他的。{更多精彩好书尽在手机(..co}

    跃民心口的闸被抽开,也顾不得同事面前的体面,哭得投入,无所顾忌,憋得太久,伤地太狠,化成了泪水也就化开了所有的积苦。

    第一卷  九世轮回 [19]

    三十七

    小杨剑从一个婴孩飞速地成长,仿如拔节的竹笋,年复一年迅猛地朝一个未知的高度伸展,还没来得及在母亲记忆深处刻下孩子生长的年轮,就骤然发现他已经长大,可以在这个深不可测的世界自由地奔跑,纵情地跳跃。对一个母亲而言,其间含着不能言说的奇妙与所有幸福的密码。

    他自幼懂事,不爱与别的孩子争斗,也不挑食,成天与跃民的女儿孙小萌一块跳格子,下下棋,静如滴水。他嘴巴甜,见了谁都脆生生地叫人。爱溜到母亲背后捏紧小拳头为母亲捶捶背,松松骨。五岁那年患了肺炎,可吓坏了四围注视着他成长的人们,想容驮着他天天往医院跑,孩子的病愈了,想容也瘦了一圈。被那么多爱包裹,杨剑的童年是美满的。他也是善良的,从来都大方地将手中的零嘴分给假意问他索要的大人。这么一个可人儿,谁不怜爱?每每有什么可口的,总自觉为萌萌留一份,想容在一旁瞧着,想着阴阳相隔的孩子的父亲也该含笑九泉,不由一阵凄楚从泯灭了的记忆里泛到了表面,惹出星星点点的泪斑在瓷白的脸庞。

    杨剑不怎么和别的孩子玩,别的孩子就排挤他,年长一点的孩子贝贝甚至骂他是没有爹的野种。他小脸涨得通红,极力分辨。

    孙跃民就是我爹。

    人家是萌萌的爹,不要脸,没爹的孩子是野种!

    杨剑本来安静,从不惹是生非。怔怔立在原地许久,终于按捺不住,冲上去在领头的孩子脸上抓了五道清晰的血痕,转身撒腿就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