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们大爷好像挺善良。”李秀娟试探着说,“看样子大爷对你不错。”
“要不是叫他,我早就影(跑)了。”小胡子弓长子掏出心里话,随即又像是后悔,不再往下说。
“小兄弟,我真害怕你们大爷杀了我。”
“哪能呢,大爷喜欢你。”弓长子说,“明天祭老大爷,和你一个绺子的男兵,保准顺线。”
“顺线?”李秀娟哪里懂得土匪黑话,从弓长子得意的表情分析,顺线肯定不是件好事。她问:“告诉我,啥叫顺线?”
“枪毙!”
“啊!”她倒吸一口冷气,顿时心慌起来。
“明天老大爷忌日,用当兵的血祭他,他死在兵的手里。大爷发过誓……”
一家头顶一方天,一个绺子一个规矩。每年这一天,被捉来的兵绑在拴马桩上,剥光上衣,先用刀尖在胸脯划出“奠”字,再用杯子接血,然后掺进酒里,由大柜将这杯血酒洒向灵位,众胡子随之高声道:“与灰狗子(兵)为敌,血祭大哥(大爷)!”
“我们的仇人是兵啊。”大德字在世时经常这样说。从拉起绺子起,他便与周围的兵结了仇怨。最初,大德字虔诚地笃信佛教,把打家劫舍看作对恶人的惩罚,周济穷人是行善。绺子里的人都是衣着无落的穷人,抢夺为了吃穿,从不开杀戒。后来,当兵的对他们追杀,一次竟打死十几名弟兄和数匹马。残酷的现实逼迫大德字面向佛主几番请罪,声嘶力竭地喊出个“杀”字!
“奶奶的,”大德字负伤,躺在炕上叫骂着,“都说当一天胡子,怕一辈子兵,咱当一天响马,就打一天兵!”
飞毛腿更恨兵。
一次去县城探路,飞毛腿看见一个日本军官在热闹街上调戏中国小姑娘,口喊花姑娘的,在小女孩身上乱摸乱捏。
女孩在明晃晃的军刀威胁下,惊恐和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目光是那样的无助,围观的市民木然地看着。两个穿黑色制服的警察竟然挥着黑狗尾巴似的橡皮警棒,喊道:
“靠后!圈大人薄,得看得瞧。”
女孩忽然愤怒,朝不可一世的日本军官扑去,她要用牙齿复仇。日本军官像只野兽吼叫一声,抽出军刀道:“死啦死啦的有!”军刀刚一出鞘,只听得一声枪响,日本军官当街中弹身亡。
“天妈呀!”两个警察未等醒过腔来,耳朵被枪击穿。
飞毛腿在马上骂道:“让大家记住你两个秃耳朵走狗!”
此事发生后,日本宪兵队决定清剿大德字绺子。
两年来这个绺子今天枪杀日本鬼子,明天袭击给养车,搅得驻守白音塔拉草原的日本兵鸡犬不宁。日本人调集兵力,县警察大队部出动配合,在阴雨连绵的夜晚,包围了大德字的靠山窝棚,迫击炮、轻重机枪,一起朝土窑射击。
大德字不听飞毛腿劝阻,甩掉衣衫赤膊上阵,亲临炮台督战。日本军官咿哩哇啦地叫喊,炮弹呼啸,土窑哪里经受得住强烈炮火轰击,房屋中弹起火,几匹马被炸得血肉横飞。
忽然一根血淋淋的肠子,难分辨清楚是人的还是马的,从空中抛落在大德字脖子上,他拉扯掉了,端着发烫的枪管,刚喊出“小日本”三个字,炮台便被炸塌,他负伤倒地,依然举着枪喊:
“弟兄们,别住(阻挡)!”
“聚!”飞毛腿明白众兄弟的心理,如此死守下去,势必绺覆没,土窑已经摇摇欲坠,岌岌可危,冲出去,是唯一的生路。马队集合完毕,将受伤者一一抬上马背。此刻,大门完被炮火封住,从何处出院?
“跳下围墙!”飞毛腿果断地命令道。
金鬃马顺着马道驮飞毛腿来到北大墙上,刹那间,马队云飞墙顶。金鬃马畏惧地竖起前蹄,眼前是深深的壕沟,众兄弟眼睛看着二柜,只见飞毛腿夹住马腹部,身子前倾,脸紧贴马鬃,猛抽一鞭子,金鬃马虎跃而下,接着数匹马相继跳下高墙。
胡子回到老巢老龙眼,大德字已经奄奄一息,他对飞毛腿说:“二弟,我恐怕不行了……弟兄们交给你啦,记住有罪同遭,有福同享……与兵为敌!”
“抬香炉来。”大德字声音十分微弱地命令道。
青铜鼎抬来了,大德字手颤抖地拔下那炷代表自己的半根残香,将飞毛腿的香插在自己的位置上,众胡子明白,飞毛腿已晋升为大柜。
八仙桌上摆满酒碗,众胡子割破手腕,将血滴进碗里,飞毛腿端起酒碗,发誓道:
“永远跟大哥走,用当兵的血敬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