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地雷忽然觉得荣川别于其他日本人,挺和善的。他说:“我和兄弟们商量过了,把绺子都拉进来。”
“爽快!”荣川以为鱼已咬钩,他早年在东北境内看护铁路,地道的中国通。对关东胡子响马略知一二,知道如何才能说服胡子大柜,“你任特混骑兵小队长,我以天皇陛下军人的名义发誓,保证不亏待你的众兄弟。”
滚地雷沉吟片刻,他说:“我有一个要求。”
“请讲。”
“狗有狗道,行有行规。”滚地雷提出苛刻又有些荒唐的条件,“你们得出个‘票’。”
“票?!”荣川知道胡子指的是人质。既然胡子都在兵营里,给他一个票又何妨?为表白诚意,他痛快答应了,问:“要男要女?”
滚地雷瞥眼鸭子跩,此人整日围着荣川屁股后转,进出日本兵营自由,绝非一般人,十有八九是荣川的蛐蛐儿,或四梁八柱。弄这个票在手,就不怕日本人翻脸,一旦事情有变,就先杀了他。于是滚地雷指指鸭子跩说:“他很合适。”
“我?”鸭子跩先是一惊,堂堂警署科长,竟去给胡子当——人质?胡闹!
哈哈,荣川开怀大笑,对鸭子跩说:“放心去吧,滚地雷会像亲兄弟一样对待你。”
“遵命。”鸭子跩鼠眼滴溜溜乱转,弯子转得特别快,理解了主子用意,并热衷效力,坦然地说,“我马上和你走。”
滚地雷起身,大度地说:“明天,你亲自上门就行。”
“噢,还有件事。”荣川和蔼地对滚地雷说,“你们中国有句老话,成人之美。我送你两间房子,当然还有房中的设施。”
从荣川狡猾的笑中,滚地雷敏感到“设施”的含意。果然如此,在两间高雅的洋卧室里,浓妆淡抹的樱桃红起身迎接他,说:“荣川队长把我从天下一家村弄出来,让我从此跟你在一起。”
滚地雷意外见到樱桃红心喜若狂,他见到女人的衣物和妓女梳妆一类的东西,仍然将信将疑道:“难道你真的出了火坑?”
“嗯。”樱桃红抹去溢出眼角的泪水说,“荣川告诉我,你愿意要我,我就留下,要不,明天你赶我走。”
“走,地方呢?”
“我从小无爹无娘才沦落风尘,茫茫人海,举目无亲。”樱桃红那双曾经使滚地雷神魂颠倒的杏核眼噙满泪水,恳求道,“要我吧!”
滚地雷一时感到为难了,众弟兄面前自己身边跟着个裤兜子没长玩意的娘们,破坏绺子规矩?樱桃红的处境又不能不使他为之动恻隐之心,她十三岁为偿还父母的棺材板钱,卖身进妓院。备受凌辱的悲惨岁月里,她结识滚地雷,对他爱得炽烈、火爆,近乎痴情。苦盼滚地雷离开绺子接走她,去过男耕女织的平常、清静生活,去过几天自尊自爱的日子。
荣川队长处于特殊目的,促使樱桃红离开妓院,她倒以为遇到贵人,或是苍天有眼开恩。滚地雷面带难色,她蓦然明白这样一个严酷的现实:他身为胡子大柜,不能将女人带进绺子而破坏绺子规矩。或许,与她相思的男人相聚的时间愈来愈少啦。因此,她珍惜分分秒秒,帮他脱去衣服扶他上床。她哼唱起他们第一次见面唱的歌谣:
斜倚栏杆观星头,
一轮那明月滚金球,
二目之中泪交流。
哇唉嗨哟,唉哟,
转身回到自己楼哇唉嗨哟。
手提银壶满满斟上一杯酒,
喝个酩酊大醉,
一醉解千愁,
烟花柳院一笔勾。②
天下一家村的众姑娘大都会唱这首《妓女悲秋》,它和那些赤裸诱惑男人对妓女肉体作践的窑调不同,唱出了离愁别恨。樱桃红今夜很动情地唱,掺进几分爱恋、悲怆、辛酸……这支平淡的歌,对滚地雷是一种呼唤,泯灭在杀杀砍砍里的良知被重新唤醒。他长久地拥着她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身子,像饥饿的苍狼弄来一只羔羊,面对娇小羸弱,真舍不得吃掉它。急风骤雨一样做爱后,樱桃红躺在他怀里疲惫地睡去,依然那样妩媚动人,眼角溢出大滴的泪水。谁能说清楚这泪是甜蜜还是苦涩?
滚地雷心里折腾,荣川赎她出来,无疑也是作为人质扣留,借此拴住自己……他想到军营中的大和及弟兄们,一定盼着我回到他们身边。危难时刻,作为大柜更不能离开他们,何况群龙不能无首。他轻轻放下睡熟的樱桃红,悄悄穿好衣服,借着清淡的月光凝视她一会儿,把一根金条放在她的枕头边,依依不舍地离开她,走向胡子的宿营处。
五
舍伯吐镇的日军军营中,出现一支衣着不整、坐骑高矮参差不齐、毛色花杂的队伍,这就是滚地雷指挥统领的特混骑兵小队。荣川正式任命滚地雷为小队长,副队长空缺,给作为“票”囚在特混骑兵队的鸭子跩留着。荣川试图说服滚地雷放了“票”鸭子跩,几次都遭拒绝。最
后荣川想出一计,他对滚地雷说:“听说你精通刀、枪、剑、戟、叉等十八般兵器,我想和你切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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