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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天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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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拔不动腿,谁也不敢听那个骇人的通知:“易君恕今天临刑”!

    瘫倒在沙发上的倚阑连站都站不起来了,腿在抖,手在抖,心脏在抖,嘴唇在抖:“快……快……”

    “阿宽,你快接‘德律风’……”林若翰终于喊出来了!

    “牧师,我……我怕……”阿宽抖得一步也迈不动了!

    “唉!”老牧师叹息着,使出身的力气,跌跌撞撞地扑到墙边,冰冷的手抓起话筒:“骆克先生!我是林……”

    “小姐!小姐!……”他的身后,阿宽突然惊叫起来!

    林若翰惶然回过头来,啊,上帝啊,倚阑已经从沙发上滚落到地上,在痛苦地挣扎,肥大的长裙湿漉漉的,一摊淡黄色的液体在她的身下涌流!那是什么?是养育胎儿的羊水吗?

    “阿宽!快……”林若翰手里拿着话筒,跟骆克先生的话还没说完,却发了疯似地大喊,“快去备轿,送医院,抢救倚阑要紧啊!”

    易君恕临刑的日子到了。由于当事人放弃了上诉的权利,执行死刑距宣判仅仅三天。

    这是一个阴冷的日子,乌云密布,寒风阵阵,港岛正处于最冷的季节。林若翰身穿圣袍,手捧《圣经》,迈着踉跄的步伐,踏着瑟瑟落叶,来到了集中央警署、裁判司和维多利亚监狱于一身的奥卑利街。这条夹在坚道和荷里活道之间的小街短而倾斜,绰号却叫作“长命斜”。这个绰号是关押在维多利亚监狱里的囚犯和前来探监的亲属起的,久而久之,几乎取代了它正式的名字。“长命”是“短命”的反语,寄托着濒!临死亡的人们对生命的渴望。

    林若翰极力抑制住心中的慌乱,神态肃然地走进了以女王的名字命名的维多利亚监狱。

    执行官和两名狱卒陪着他,穿过长长的走廊。这里阴暗而潮湿,一股腐臭气息扑面而来,两旁的铁栅里像沙丁鱼似地挤满了华人囚犯,他们蓬头垢面,衣衫褴褛,遍体鳞伤,呻吟着,哀号着,令人毛骨悚然。林若翰在讲道时曾经千遍万遍地向教徒们描述地狱的可怕,而地狱到底是什么样子,谁也没有过亲身经历,他猜想,也许就是眼前的这个样子吧?啊,这些罪人!

    走廊到了尽头,再拐进一条黑黝黝的通道,林若翰随着执行官和狱卒,在一间单人囚室前面停下了。

    这是专门关押要犯的小号,三面墙壁,一面铁栅,旁边没有毗邻的囚室。关在这里的囚犯,除了提审和吃饭的时间之外,见不到任何人,在这里孤独地等待死刑。墙壁和地面污秽不堪,没有床铺,更没有被褥,只在墙角里堆着一些肮脏的干草,那是囚犯栖身的地方。幽暗的光线下,林若翰看到,干草堆上蜷曲着一个人,他穿着一件千疮百孔、不辨颜色的长衫,肩背上纵横交错着一道道血迹,那是“九尾鞭”的鞭痕;泥污的双脚上没有鞋子,戴着沉重的铁镣,脚踝被磨破了,血肉模糊处露出森森白骨;他的头发、胡须蓬乱,脸色青黯,闭着眼睛躺在草堆上,一动也不动,像是一具死尸。林若翰很难相信,这就是他要见的那个人。

    “八百九十九号!”狱卒厉声喊道。

    那人微微抬起头,睁开了眼睛。当他的目光透过铁栅投向站在狱卒旁边的林若翰,突然一个悸动:“翰翁……”

    “易先生!你是易先生?”林若翰的声音颤抖了。

    “是我……”那人抚着墙壁,极力支撑着虚弱的身体,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定定地看着他,“翰翁,翰翁!想不到我们还能见面……”

    “易先生……”泪水模糊了林若翰的双眼,他简直不敢相信,面前这个披头散发、留着长长的胡须的人,竟然就是当初清秀英俊的易君恕!他踉跄奔上前去,伸手抓住那冰冷的铁栅,“易”先生,我看望你来了!”

    “翰翁!”易君恕呼唤着他,向铁栅走过来,脚下的铁镣“哗啦”作响。他扑到铁栅旁,抖抖索索地伸出手来,抚住林若翰的手,“翰翁,倚阑小姐好吗?她怎么没有来?”

    这是他见面的第一声问候,离别的日日夜夜,他魂牵梦萦的是倚阑,望眼欲穿的是倚阑,现在盼到了翰翁,却不见倚阑,为什么?为什么啊?

    “她……”林若翰苍老的脸上,纵横交错的皱纹在痉挛,泪水顺着那些深深浅浅的沟壑,汇成一条条抖动的小溪,“倚阑她……她不能来了……”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