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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天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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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现在还不到上帝召唤他归去的时候,无论天堂还是地狱里都没有他的位置,上帝把他送回了人间。经历过几次死亡,老牧师的心境反而越来越平淡了,想想自己过去的急功近利,仿佛已是前世的事。唇枪舌剑的定界谈判,和勘测人员一起丈量土地,那是牧师该做的事情吗?为了一个太平绅士的虚衔,自己竟然那么狂热地去苦苦追求,噩梦醒来却是一场空。今年元旦,总督新任命了一批太平绅士,自然是不会有他林若翰了。当他看到报纸上公布的太平绅士名单,心里倒也坦然。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无须去追求,没有渴望,也就没有失望。自己什么都不是,还是一名牧师,还是上帝的仆人,对于一个基督徒来说,这就足够了,难道不比那些如过眼烟云的官职和权位更质朴、更永恒吗?当年威震世界的法国皇帝拿破仑,最终一败涂地,只身被放逐到南大西洋圣赫勒拿岛上,他在临死之前说过一段至为真诚的话:“我曾经率领过百万雄师,可现在连一兵一卒都没有了;”我曾横扫三大洲,建立雄霸天下的大帝国,可如今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了!我远比不上拿撒勒的木匠之子耶稣基督,他没有一兵一卒,也没有占领过分寸土地,可是,他的国家却建立在人心里,他已经赢得了千千万万的心灵,使他们心甘情愿为他牺牲,为他服务,并且把他的福音传遍天下……”

    老牧师看破了一切浮华虚幻,重新回到原来的位子上,一心一意地侍奉自己的主,以耶稣基督为榜样,去解救多灾多难的人类。

    而这个世界上,不幸的人太多了,现在迫切需要他来解救的,是他的女儿倚阑和那个还没有出世的小生命,还有一言难尽的易君恕。

    林若翰在花甲之年突遭横祸,自易君恕始。如果没有1898年夏天的北京之行,如果没有在谭嗣同的莽苍苍斋与这个锋芒毕露的年轻人的邂逅,如果没有在马家铺火车站的再度重逢,也就没有了后来的一切。可是,已经走过的历史又怎么能够重写呢?毕竟一切都已经发生了,易君恕避难香港,却又卷进了抗英暴动,这一次无可逃遁了,他害了自己,也害了林若翰和倚阑。易君恕是林若翰平生最赏识的年轻人,最亲密的忘年之交,却又是毁了他的家、几乎置他于死地的祸根!他曾经在盛怒之下诅咒易君恕的忘恩负义,不可遏止地要向港府告发易君恕逃亡的线索,但终于又没有迈出那一步,被倚阑阻止了。其实阻止他的不是倚阑,而是基督的声音。主说:“你们若借给人,指望从他收回,有什么可酬谢的呢?就是罪人也借给罪人,要如数收回。你们倒要爱仇敌,也要善待他们,并要借给人不指望偿还,你们的赏赐就必大了,你们也必作至高者的儿子,因为他思待那忘恩的和作恶的。你们要慈悲,像你们的父一样。你们不要论断人,就不被人论断;你们不要定人的罪,就不被定罪;你们要饶恕人,就必蒙饶恕。……”

    基督宽阔的胸怀使林若翰感到惭愧。以往他所给予易君恕的一切救助,都是基督徒的本分,难道指望对方偿还吗?何况身处危难之中的易君恕不但无力偿还,而且仍然需要他的救助。“要爱仇敌”,“恩待那忘恩的和作恶的”,纵使易君恕辜负了他,他也不能放弃自己的使命。更有甚者,那个“忘恩和作恶”的“仇敌”,正是女儿倚阑的所爱,她的腹中正孕育着易君恕的骨血,将爱与恨、亲与仇揉作一团,血缘难断,情缘难离!为了女儿,为了那个尚未出世的小生命,老牧师抛却前嫌,又在为易君恕奔波,要把他从死神的手中再一次夺回来……

    他步履艰难地上了楼,朝女儿的房间走去。

    倚阑已经临近分娩,往日的娉婷少女如今步履蹒跚,沉重的负担使她连呼吸都感到困难。正是需要有人照拂的时候,她的身边却再也看不到阿惠,那个克勤克俭、任劳任怨的女佣再也不会回到“翰园”了。

    此刻,倚阑仰卧在床上,隆起的腹部随着急促的呼吸而起伏。她的双手捧着一个还没有打开的中式信封,两眼凄楚地凝视着。听见脚步声,她像是从梦中惊醒,迫不及待地望着走进房间的林若翰:“怎么样?dad,有希望吗?”

    “唉!”林若翰未曾说话先是一声叹息,“我给参加陪审团的几位朋友打了‘德律风’,他们都很冷淡。这也难怪,易君恕本人拒绝聘请律师,在法庭上也拒绝答辩,从头到尾一言不发,他根本不承认自己有罪,不接受英国法庭的审判!”

    “这是我预料到的……”倚阑声音颤抖地说。

    “可是他这样做又有什么用呢?审判他的就是英国法庭!”林若翰摇头叹息,“他的一言不发倒使得审判没有遇到任何阻力,陪审团一致认为证据确凿,罪名成立,同意判处死刑。最高法院的判决已经是终审判决,没有改判的可能了!”

    “那么……”倚阑抬起手背,抹着脸上的眼泪,“再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除非当事人不服判决,向英国枢密院司法委员会上诉……”

    “噢?”倚阑的泪眼骤然闪烁着一线希望,“Dad,那就赶快让他上诉啊!你在伦敦也有许多朋友

    ,请他们想方设法和枢密院斡旋,我们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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