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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天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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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洞默不作答,显然是不赞成,两江总督刘坤一则明确表示反对:“君臣之义已定,中外之口难防。”期期以为不可。列强驻华公使惟恐中国政局的变动影响他们各自的在华利益,对皇上的“病情”密切关注,想方设法探听消息,还要求在明年的正月初一为即将“三十而立”的皇帝拜寿,表达了明显的“干涉”意向。皇太后怕的就是得罪洋人,偏偏山东、直隶又闹起了义和团,他们设坛聚众,较拳斗勇,画符念咒,刀枪不入,专与洋教作对,烧教堂,杀神甫,引起洋人的强烈抗议,各公使向总理衙门施加压力,皇太后不得不应洋人要求,把山东巡抚毓贤调离,派袁世凯接任,率领他在天津小站创立的“新建陆军”前去禁剿“拳匪”,这场乱子能否平息下去,还不得而知……

    皇太后思前想后,满腹心事,愁肠百结,哪里还有“暖坐冰床过玉津”的乐趣?瞻望前途,不寒而栗,倒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了。

    “我怎么听着……这冰‘嘎巴嘎巴’地直响唤?”她声音打颤地说,心里慌慌的,也不知是自己的耳朵幻听,还是冰真地要裂,“咱们回去吧!”

    李连英从瀛台那边沿着冰走过来,还没追到金鳌玉蝀桥,发现老佛爷已经上岸了。

    东堂子胡同,高悬着“中外礻是福”大匾的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前面,雪地上停着一顶绿呢大轿,还有一辆西洋马车。

    衙门大堂里,李鸿章正在接待一位贵客:刚刚从伦敦返回北京任上的英国驻华公使窦纳乐。他从3月下旬归国休假,到12月中旬返任,包括旅途在内度过了长达八个多月的假期,略略胖了一些,面色滋润,神采奕奕,四十七岁的外交官倒比原来还显得年轻了。相比之下,李鸿章愈加老态龙钟,这两年宦海沉浮的大起大落,香港拓界的频繁交涉,把这位年已七十有七的老臣折腾得疲惫不堪,松软多皱的面皮青黯无血色,老人斑从两颊延伸到颜面,下垂的泪囊更显臃肿,稀疏的白须如脱毛的秃笔,门牙新近又掉了一颗,说话“嘶嘶”地漏风,扶着拐杖的手无端地颤抖不止,好似时时惊魂不定。如若人生果然有一个天定的寿数,那么,戊戌、己亥这两年的心力交瘁将促使李鸿章的大限之期提前到来,则是毫无疑问的了。

    “窦公使这一去,日子着实不短了,今日重逢,恍若隔世!”李鸿章感叹道,想起去年就在这间大堂里的唇枪舌剑,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这半年多来,窦公使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尽享天伦之乐、山水之趣,真令人艳羡不已,可惜我没有阁下这样的福气!”

    “谢谢!”窦纳乐听了通事的转译,微微一笑,“不过我虽然远在大不列颠,仍然关注着远东的局势,在中国的三年生活,已经使我对这片土地产生了感情,渴望着早日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今天再次见到阁下,感到十分愉快!我并且还要对阁下荣任两广总督表示衷心的祝贺!”

    “噢,多谢了,”李鸿章苦笑笑,心说,我三十年前就身居相位,湖广总督、直隶总督都做过了,哪里稀罕这个两广总督?还不是因为东南边睡闹得一塌糊涂,朝中无人,皇太后便只好杀鸡用牛刀,让我去收拾残局,这把年纪还要勉为其难,奔波操劳,又有什么值得祝贺!心里这么想,嘴里便止不住发出了牢骚,“唉,去年我与窦公使议定《专条》,事情本已办得停停当当,却不曾料到今年又生出这许多波折!”

    此言一出,窦纳乐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话不投机半句多,“故友重逢”的气氛骤然冷了下去。

    “新租借地发生的不愉快的确令人痛心,但是造成冲突的责任完在于贵方!”窦纳乐说,那语气立即恢复了去年谈判时的强硬,“英国军队因此遭受了人员伤亡,并且耗费了大笔军费开支!如果贵国政府采取有力措施,这些本来都是可以避免的!”

    “唉!”李鸿章叹了口气,“武装抵抗完是莠民所为,敝国官军绝无一兵一卒介入,从未干涉贵国军队征剿当地作乱的莠民;港督派兵占领深圳、沙头角,驱逐九龙城驻军和税关,本衙门也极力忍让,未予抵抗;凡此种种,天下有目共睹,还请窦公使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