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去。壮丁们纷纷跑下炮楼和围墙,抄起步枪、火铳、大刀、长矛,呐喊着冲向敌人……
神厅里的老弱妇孺乱作一团,妇女和儿童发出凄厉的哭喊。跪在香案前的九公颤巍巍站起来:“孩子们……”
话还没有说完,一梭子弹扫射过来,神厅内外的人们顿时倒下一片,九公的胸膛猛地一个震动,缓缓地倒了下去。他的眼睛没有闭上,定定地看着闯进家门的强盗。他在吉庆围活了九十多年,看到的竟是这样一个结果……
“太公!太公啊……”文心瑜怀抱着阿猛冲出神厅,朝着屋顶厉声哭喊,“伯雄……”
“心瑜,别管我,快跑!”邓伯雄喊道,“女人和孩子都躲开!”他的一梭子弹打过去,“啪!啪!啪!啪!……”那些屠杀老弱妇孺的鬼子应声倒地,文心瑜和妇女们哭叫着,携男抱女四散奔逃……
英军和印警又涌过来了,从神厅门前冲向围门和三街十巷,一路疯狂地扫射,壮丁们从四面八方迎上来,和鬼子展开了激烈的巷战。
易君恕把身体贴近巷口的一面墙,端着驳壳枪向敌人扫射。顺天府举人熟读经史子集,对枪械却十分生疏,当命运逼迫他拿起枪来,像学童临帖那样笨拙,一笔一画从头开始,根本谈不上枪法。一梭子弹二十发,他只有不停地连发,朝密集的敌人打去,只要能击毙一个鬼子,也就不辜负这支枪了。他知道,今天就是自己的死期。他早已是被判了死刑的人,侥幸活到今日,吉庆围是他最后的归宿。现在此围已破,连抢救他死里逃生的人都必死无疑,他当然也绝无生还之望,一切都要结束了。日夜思念的故乡北京,报国寺前的那个小院,回不去了;老母、弱妻、幼女,见不到了!爱与恨扭结在一起的港岛,半山别墅“翰园”,也回不去了,和他刻骨铭心地相爱的倚阑小姐,再也无缘相聚,上次一别便是永诀!今生今世,所余惟有一死,男儿死在疆场,死不足惜!现在他心中所求的只是在死之前能够多杀几个鬼子,不然就枉活一世,愧对了生死与共的新安十万父老!杀,杀,杀,杀鬼子!子弹从枪口喷射,看到鬼子一个个应声倒地,他感到一股从来没有体验过的快意,“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岳武穆豪情勃发的酣畅淋漓,他今天才真正读懂了,可惜太晚了些……
英军杀过来了,十几支枪一齐扫射着,扑向巷口!
“易先生!”他的身旁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回头一看,啊,龙仔!龙仔端着一支上了刺刀的步枪,朝他这里跑过来,“先生,你不能跟他们硬拚啊!快……快跟我走!”
英军冲进了巷子,龙仔和易君恕且战且退,退往小巷深处,前面就是邓伯雄的那个小院,也许,凭借院墙还可以抵挡一阵……
英军扫射着向他们冲过来……
“杀!”空中突然一声怒吼,邓伯雄从屋顶纵身跳下来,双脚把一名英军踏翻在地,夺过那支枪,“哒哒哒哒……”仇恨的火焰喷射过去,英军被这个从天而降的人惊呆了,呼啦倒下一片!
和小巷垂直交叉的路口,斜刺里冲过来迟孟恒和一群“红头阿三”。英军今天攻破吉庆围,迟府大少爷立了大功,眼看最后的胜利就要到手,荣誉、地位的强大诱惑使他连枪林弹雨也无所畏惧了,迟天任的继承人显出了一脉相传的家风!
邓伯雄猝不及防,“哒哒哒……”一串子弹射进了他的胸膛,魁伟的身躯晃了两晃,倒了下去!
“啊,少爷!少爷!”龙仔痛哭失声!
“伯雄!”易君恕一声惨叫,仿佛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和邓伯雄同时粉碎了!手中的驳壳枪喷射着怒火,这已是最后的时刻!杀,杀鬼子,为伯雄报仇!
迟孟桓听见小巷深处的叫声,发现了正在抵抗的这两个人,举起了枪……
“易先生,当心!”龙仔大喊一声,朝易君恕猛扑过来,就在易君恕踉跄后退的一刹那,迟孟桓的枪响了,子弹射中了龙仔的胸膛,一股热血喷射出来!啊,龙仔,龙仔啊……
“什么?易先生?”迟孟桓一愣,噢,原来在对面抵抗的人正是他久久追索而不可得的易君恕,不禁惊喜地大叫起来,“抓住他!他是港府通缉的逃犯!”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易君恕举枪向迟孟桓射击,可是,他手中的驳壳枪却骤然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