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在任的第九任香港总督宝云,对外声称在中法战争中保持“中立”,而实际上,香港却成了法国海军的后勤基地,明目张胆地从香港向前线输送军火补给,法舰遇有损伤,也到香港来修理。“加利桑尼尔”号的来港,犹如巨石投进大海,击起了冲天浪涛,船厂的中国工人一呼百应,拒绝为敌舰效劳,他们举起沾满油污的拳头,喊出了惊天动地的两个字:“罢工!”一时间,罢工浪潮迅速蔓延,艇夫、船户、码头工人、航运工人、运煤工人群起响应,拒绝为法国军舰、船只加煤、装货和提供其它服务。
9月29日,罢工已经坚持了将近一个月,给港英当局造成了巨大的经济损失,英、法两国关系也将受到影响。港督宝云心急如火,洋行买办、太平绅士迟天任等人也周旋于港府和工人之间,进行“调停”,又终归无效。宝云悍然派出军警镇压,拘捕罢工工人多名。但他哪里想到,此举不但没有扑灭工潮,却又在火上浇油,激起了更猛烈的反抗,港各行各业的工人、苦力一体罢工,停止装卸、搬运一切华、洋货物,维多利亚港瘫痪了!
10月3日,阴历八月十五日,正是法舰“加利桑尼尔”号进港一个月,罢工也整整坚持了一个月,达到了高潮,成千上万名码头工人、各行各业的苦力拥上街头,举行声势浩大的游行示威……
码头搬运苦力阿宽和他的结义兄弟阿炜也行进在队伍当中。
他们都是极其平常的人,成年累月在露天码头经受风吹日晒,皮肤已经变成了古铜色,黑黝黝闪着紫光。每天,他们以铁打的肩膀,扛着一两百斤的麻袋和货箱,踏着颤悠悠的跳板往返于码头与船舷,刚刚三十出头的阿宽已经被压弯了腰。阿炜却比他壮实,高高的个子,宽宽的肩膀,头顶上盘着一条蟒蛇似的大辫子,站在那里像一座铁塔。装货、卸货的时候,阿炜总是让宽哥走在前面,一只手向前伸着,扶着阿宽肩上的货物,这样可以给他减轻一些重量,两人一前一后地喊着号子,“咳哟,咳哟,咳哟,咳哟……”一步一步地走着艰难的人生之路,每个月才挣来五块港币的血汗钱、活命钱。而现在,他们竟然连饭碗也不顾了,扔下肩膀上的垫布,罢工了!
“阿炜呀,”行进的队伍中,阿宽忧心忡忡地对他的兄弟说,“这罢工能撑到几时呢?”
“撑到几时算几时,”阿炜说,“法国人只要不撤走,我们就不复工。我们是中国人,不能帮着鬼佬打中国呀,那就丧尽了天良,天地不容!”
“这道理是没错的,可是,”阿宽咂咂嘴说,“我们已经一个月不做工了,人活一口气,这饭总得吃,要是三五个月不复工,吃什么?”
“天塌下来,有众人顶着!”阿炜说。他那条大辫子从头顶上滑落下来,抬起手,一把甩到脑后去,“我们有好几万工友呢,众人齐心,黄土成金,怕什么?”
“我是怕……唉!”阿宽心烦意乱,叹了口气,“兄弟,我比你年长几岁,这种事也经历过几回了。当年,英法联军攻打北京,香港的老百姓也闹过罢工罢市,可又能怎么样?芥子小民到底抗不过官府!我怕的是,这一回又是……”
“大不了是一个死!”阿炜的眉头拧成了疙瘩,闷闷地说。
“死?”阿宽听得骇然,“阿炜,你胡说什么?今天是中秋节,这个‘死’字可出不得口!”
“是吗?今天是八月十五啊?”阿炜好像忘了这个日子,拾起头,望着昏黄的天空,港岛的东方,鲤鱼门上空已经升起一轮圆圆的月亮,“唉,辛苦一年,到了八月十五,连一块月饼也买不起,还过什么节!宽哥,我们活着也是当牛做马,离死只差一步,还有什么可怕的呢?死了,倒要做个挺起腰来的鬼!”
阿炜的话音未落,队伍的前方乱了起来。这时,游行的人群已经沿着德辅道从上环走到中环,正打算转弯向南,到港督府去请愿,突然之间,像是洪水撞上了堤岸,哗地往回涌过来!阿宽抬头一看,啊,是警察来了,有英国警察,也有印度警察“红头阿三”,呼啦啦开过来一大群,挥舞着警棍和手铐在抓人,走在游行队伍前头的,已经被他们铐上十几个了!
“阿炜,快跑!”阿宽赶紧拉着他的兄弟,掉头就往回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