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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天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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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林若翰在英国、在香港都有许多朋友,倚阑小姐也有一些昔日的同学,还有一些教友慕名向林牧师请教,翰园几乎每天都有信来,那些英文信件、阿宽一望而知与易先生没有关系,便呈送牧师和小姐,还从来没有一封信是寄给易先生的。每天阿宽托着报纸和信件一上楼,易君恕迎头便问:“阿宽,有我的信吗?”阿宽总是遗憾地说:“没有,先生。”看着他那惘然若失的样子,就再宽慰他几句:“先生,不要着急,北京到香港这么远,信到得不及时也是难免的,再耐心地等一等。只要你的信一到,我马上给你送来!”易君恕完相信,只要阿宽见到北京来信,一定会兴奋地跑上楼,急切地喊着:“易先生,你的信!”今天,阿宽已经来过了,只送来报纸,没有信。但是,易君恕仍然忍不住再去问一问,让阿宽仔细查一查,万一他刚才看得不仔细,遗落在门房呢?疏忽人人会有的,这也说不定!

    易君恕步出房间,下了楼,往院子里走去。

    院子里空无一人,比往日更安静。易君恕有些奇怪,平时只要从窗口往外看一眼,就会看见阿宽在莳花弄草,忙个不停,今天怎不见阿宽的身影呢?

    他沿着鹅卵石甬路走到院子的尽头,来到门房跟前,见那扇门关着,阿宽肯定是在屋里。便抬起手来,正要推门,喊一声:“阿宽!”却突然想到今天是星期日,牧师和小姐都去了教堂,阿宽难得休息一天,也许现在正在睡觉,便不忍心打扰他,缩回了手,即将出口的那一声喊也咽住了。

    此时却听见屋里传出阿宽说话的声音:

    “你早该来,十四年了,我可真想你啊!天天盼望能梦见你,可总是见不着,今天总算把你盼来了!……”

    那声音不高,却极其真挚,极其恳切,好像是久别的故人重逢,在促膝叙旧。易君恕心中一动:不知阿宽在和什么人说话?平日只觉得他无家无室,年近五十仍孤身一人,以翰园为家,栖身于这间小小的门房,也令人同情,可是阿宽毕竟还有人来往,比起我这举目无亲,倒还要强些呢!

    他心中感叹着,转过身,正要原路返回,又听阿宽在屋里说道:

    “你可别走啊!坐下,就坐在这里,我有话要跟你说!兄弟,我现在遇到了难处,前面横着一道关,怕是过不去了,你可得帮帮我啊!……”

    易君恕虽然站在门外,看不见屋里的情形,但从那悲悲切切的声音听得出,此刻的阿宽已是声泪俱下,正在哀哀地向人求助!易君恕不禁吃了一惊:阿宽遇到了难处?他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不跟翰翁讲,倒求外面的人帮助!我自从来到翰园,事无巨细都得到阿宽的照应,如今他有难处,也不能袖手旁观啊!

    这么一想,心裹着急,便伸手去推门,叫声:“阿宽!”

    门“呀”地一声被推开了,易君恕倒愣住了!这间小小的门房,一览无余,除了阿宽之外再也没有第二个人,阿宽正跪在地上,面前摆着一把空空的木椅,椅子前面的砖地上有一堆纸灰,里面还有一两片还没有燃尽的纸钱……

    “啊?易先生!”阿宽突然看见他进来,大惊失色,两眼直愣愣地望着他,嘴唇哆哆嗦嗦,一时手足无措……

    “噢,对不起,阿宽!”易君恕一脚门里,一脚门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我刚才听见你在说话……”

    “啊!你听见了?”阿宽慌乱地从地上站起来,一把把他拉进来,关上了门,插上了闩,急切地问他,“易先生,你听见我说什么了?”

    “我……我是来问问有没有我的信,无意中听见的,”易君恕很觉尴尬,解释说,“也没有听清楚,好像你是在求什么人帮助,我怕你出了事,所以就……唉,我哪知道你是在自言自语!你这是在祭奠亡人吧?”

    “哦,是啊,是啊……”阿宽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抬起衣袖擦了一把泪,说,“是祭奠我的兄弟,他死了十四年了!往年每到阴历十月初一,我都要出去给他烧些纸钱,‘十月一,鬼穿衣’嘛,他死的时候光着脊梁,得给他送点钱,添件衣裳。这些天翰园的事情忙,十月初一都过了,我还没给他送钱去,对不起亡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