捆的青菜,还有几盒子点心。他把青菜递给了杏核,提着点心进了上房。
东厢房里一场虚惊。安如这才舒了一口气,热气吁在了丈夫的脸上。
栓子在上房待了不大会儿就出来了,正往东厢房走,一边走,嘴里一边喊着:“大少爷呢?好些天没见着大少爷了……”
上房里又传出老太太的声音:“杏枝,快着,快着……”
不等老太太吩咐,杏校已经一步跨到栓子的前头,拦住他说:“栓子哥,大少爷不大舒服,这会儿刚睡着……”
东厢房里,易君恕听得发急,他想大喊一声:我没病,也没睡着,我在这儿呢!栓子,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安如赶紧把那汗津津的手捂在他嘴上,一声儿也不让他出!
院子里,栓子就站住了:“哟,那我就不打扰他了。”转身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对杏枝说:“这些菜够你们吃几天的,外边儿不大安静,你就甭上街了,有事儿跟我言语声儿……”
栓子走了。易君恕眼睁睁地让他走了,惟一能够给他传递信息的人,就这样放过去了。
“哐啷!”一声,杏枝闩好了大门,这才解除了东厢房里的禁令。
易君恕一把推开房门,往上房走去,他要从老太太那儿曲折地探听探听外面的信息。
老太太并没有躺在里间的床上。她穿戴齐整,手拄着拐杖,正襟危坐在堂屋里条案前的太师椅上。老太太早就有所准备,如果不速之客突然光临,她先在这里抵挡一阵,谁要找她儿子的麻烦,就跟谁舌战一番。刚才就是这么紧张而隆重地接待了栓子——她哪知道来的是栓子!
“娘,”易君恕进了上房,问道,“栓子刚才说了些什么?”
“没说什么。”老太太一副无可奉告的架势,把他的问题挡住了,“一个芥子儿小民,心里装的无非是柴米油盐,管不了天下大事。你也甭打听,踏踏实实地在家待着吧!”
易君恕便不再多说,怏怏地退了出来。他当然不相信栓子跟老太太真地“没说什么”,栓子一定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外头的情况,只可惜从老太太那儿问不出来。不过,老太太的神情和语气又似乎隐约传递了一些信息,外边好像表面上还算平静,至少还没到干戈四起、大动刀兵的地步,不然,老太太自己也不会这么踏实了。
天渐渐地暗了下来,西南天际朦胧地显出半轮秋月。八月上旬只剩下两天了,眼看就要进入中旬,上弦月不知不觉地胀满,再过几天,等到月亮变成一轮浑圆,就是中国人最看重的中秋佳节,那是普天同庆、家家团圆的节日。可是,赶上戊戌多事之秋,国事汹汹,人心惶惶,这个即将到来的节日已经不为人们关心,变得黯淡了。
天黑定了。一家人默默地吃了晚饭,各自回房去。易君恕无事可做,顺手拿起一本书来,却又然看不进去,满篇白纸黑字不知道写的是什么。便将书放下,和安如对坐良久,竟又无话可说。
夜里,杏枝伺候老太太睡下了,又到东厢房来,替他们铺好了床,说声:“大少爷,少奶奶,早些歇着吧!”就退了出去。
安如已经抽坐得呵欠连天。等杏枝走了,便宽衣解带,脱鞋上床。
她躺下了,拉起被子蒙在身上,那胀鼓鼓的腹部耸起一座小山。抬起两手,搁在肚子上,轻轻地抚摸着,心里升起万千情感,却又不困了。想想自己自从进了易家的门,所受的种种辛苦、样样委屈,如今重孕在身,也难得丈夫的呵护,不觉悲从中来,两眼涌出了莹莹泪花。
“安如,”易君恕看见她那个样子,更加烦闷,问道,“这又是怎么了?你哭什么?”
“我啊……”安如也不看他,只瞅着自己的两只浮肿的手,和那隆起的肚子,哀衷地说,“我是感叹这孩子命苦,在娘肚子里还没出世,就跟着大人担惊受怕,也没人心疼……”
说着,眼眶里噙着的泪珠就扑簌簌坠落下来。
易君恕心里一动。他当然听得出,安如是借话说话,借腹中的孩子,诉自己的委屈。一个女人,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要承受多少艰难困苦?在这种时候,她最需要的是别人“心疼”,而做丈夫的却实在没有给予她什么关心抚慰。想到这里,易君恕便感到一阵不安。
“怎么没人心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