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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天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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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下绕过瓮城,奔上前门大街,到珠市口又转弯往西,朝着菜市口方向驶去……

    莽苍苍斋。

    易君恕说起两个月前的往事,仍然耿耿于怀,心潮难平。

    谭嗣同专注地听完了他的叙说,感叹道:“香港拓界之议,我在湖南也听到了消息,早就预感到会是这个结果!我与李鸿章虽无交往,倒是深知其人。他作为曾国藩的高足,不能说没有才学;办了一辈子洋务,也不能说没有阅历。但是此人私心太重!他对下徇私枉法,对上以利结主,堂堂元老重臣竟然低三下四地巴结太监总管李连英,重金行贿,借以在皇太后面前邀欢固宠,为士大夫所不齿。本朝官场腐败之风,李鸿章实为始作俑者!在对外交往之中,他则一味趋承逢迎,委曲求,以国土、利权与洋人作交易。前年在莫斯科与俄国签订《中俄密约》,将黑龙江、吉林路权让与俄国,置东北于俄国控制之下,并允许俄国军舰在战时驶入中国所有口岸,因此,俄国财政大臣维特以三百万卢布赠李鸿章作为酬谢……凡此种种,不一而足。大清国的外交大权掌握在这种人的手里,列强图谋中国,何患不成啊?”

    “您既然早有预见,当时为什么保持沉默,而不挺身而出?”易君恕问道。

    “我算得了什么?”谭嗣同苦笑一笑,“一名候补知府,官职低微,无权面奏皇上,上书言事要由都察院代转。那都是一些顽固守旧的昏谬老臣,层层阻挡,外官和民间的呼声根本不可能上达圣听!”

    “现在的情形不同了!皇上厉行变法,启用维新人士,兄长也在首选之列,英雄有了用武之地!”易君恕说,双眼闪射着希望,“请兄长恳奏皇上,将那些误国的老朽尽行罢黜!”

    “你真是书生意气!要将那些人尽行罢黜,谈何容易?”谭嗣同叹了口气,说,“现在皇上对他们还一个都没有触动,那边就已经先下手了:突然罢免翁同龢,而皇太后的内侄荣禄被授为大学士、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统领三军,皇太后的亲信王文韶出任户部尚书,入军机处、总理衙门,军、政、财权都已控制在皇太后的手里,今年秋天她还要带皇上到天津阅兵!这些都是什么征兆?”谭嗣同高耸的眉弓下,那双深邃的眼睛幽幽地盯着易君恕,令人不寒而栗,‘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君恕,你难道看不出吗?”

    “啊?!”易君恕目瞪口呆,连日来苦苦思索而不得其解的疑团,由谭嗣同点破,透过层层迷雾,他仿佛看到了九重深帏之中的大清国最高中枢,两股力量正在激烈较量,一个不祥的预感在他脑际闪现,“她……她难道敢废黜皇上吗?”

    “难说啊!当年同治帝驾崩,身后无嗣,由皇太后作主立当今皇上继位,垂帘听政十余年,如今皇上已经成年,亲政,不再听从她的摆布,她既然敢立,也就敢废!其实,早在皇上颁诏变法之前,皇太后就试图废黜皇上,只是因为恭亲王力持不可,才只好暂且作罢。恭亲王死后,皇太后便又和庆亲王、荣禄、刚毅策划废立阴谋。皇上曾对庆亲王说:‘太后若仍不给我事权,我愿退让此位,不甘做亡国之君!’皇太后得知,大发雷霆:‘他不愿坐此位,我早已不愿他坐了!’”

    “啊!”仿佛晴天霹雳在头顶炸响,使易君恕惊心动魄,当今大清国的君主已处于随时都可能被废黜的危险境地,这是他连想都不敢想的!“原来,皇上是迎着灭顶之灾,厉行变法!”

    “是啊!皇上明知前途凶险,但他宁忍坏祖宗之法,不忍弃祖宗之民、失祖宗之地,不愿做亡国之君,被天下后世所耻笑!”谭嗣同动情地说,“皇上蹈厉发愤,力排众议。厉行变法,推行新政,即使皇冠落地、身陷鼎镬也在所不惜,我们的皇上不愧为以身许国的圣明天子!”

    “复生兄,”易君恕悚然望着谭嗣同,胸腔里那颗心在怦怦地狂跳,“您和康先生、梁先生追随皇上变法,也是在铤而走险啊!”

    “当然,”谭嗣同慨然道,“我们心里都明白,中国被列强逼到了绝境,皇上被太后逼到了绝境,变法乃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成则可以救中国,败则必然流血横尸、肝脑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