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没有在想把单子交给他的时候,在那几间二轮电影院里找不到他,大概是他命中註定拿到我的单子。或者更宿命地说,不夜橙天生註定当个杀手。
电影是达文西密码,众所瞩目的改编电影。
自从我知道达文西密码要拍成电影后,我就把看了三分之一的原着给放下,因为我喜欢看电影大过於喜欢,我无法忍受由於事前过原着,打坏了看电影时面对未知的快感。矛盾的是,在看过电影后我亦无法逼着自己去重读原着,因为我无法一本已失去悬念的。
随着最后汤姆汉克的脚步,一路蜿蜒至罗浮宫即渐渐波澜壮阔的交响配乐,漫长的电影终於结束,我躲过几次的昏昏欲睡,侥倖地睁着眼睛到朗霍华的导演字幕横放在电影结尾。我庆幸自己没看过丹布朗精彩的原着先,否则一定会瘫在椅子上呼呼大睡。
走出小小的电影院,我们一起搭电梯往下。
电梯里有股让人焦躁的霉味,我猜应该是有只大老鼠病死在排气管里。
“合理票价?”我问。
“一百块。”他简洁回答。
不夜橙给电影评价精准的程度,不下於IMDB的分数。
他实在看了太多电影,想必做事的方式也从电影里得到不少的灵感。
电梯门打开。
“保持心情愉快。”
“保持心情愉快。”
不夜橙消失在毫无特色的城市街景。
8
隔天,我南下到彰化探望一个退休的前杀手。
两年前他制约达成后在彰化跟有人合夥一间钓虾场,我们私交甚笃,彼此看过手中再也不会增加了蝉堡。虽然没有想看蝉堡到要重起炉灶的地步,但他一直叨叨念念要我组一个退休杀手联谊会,到时候大家将手中的蝉堡黏接组织一下,看看是不是能拼成完整的一本书。
“这个提议我会放在心上。”我拿着钓竿,打了个呵欠。
“你才不会。”他瞪着我。
黄昏时分我坐在北上的复兴号上,离开他居住的彰化小城。
不管是当杀手还是经纪人,旅行都是我工作里很重要的部份,观察移动中的陌生人也是我在百般聊籁中勉强提起的兴趣。这个社会的姿态,特别容易压缩在短短一节车厢里。
一个年约十七岁的少年坐在我身边,他的脖子挂着时下最流行的ipod,耳朵塞着白色耳机,缝里隐隐传出不知名西方乐团的英式摇滚。
这个时代,每个人的耳朵都会塞两种东西。
挥洒年轻的人,耳朵里塞着3的耳机,BT下载音乐是他们的人生之道。
事业有成的成年人,耳朵上挂着汲汲营营的蓝芽耳机,在公共场合展现随时洽谈生意的本领是他们提高身价的拿手好戏。
这两种装置都有瞬间让使用者变成人群孤岛的潜能,藉由剥夺与周遭互动的听觉,将人传送到某个看似风格化、却只是以忙碌仓促作为掩饰的孤独里。一旦耳朵里塞着这两种东西,身边的陌生人,就永远都是陌生人了。
哈。
不过这个社会的演变如何让每个人都成了孤岛,都跟我无关。事实上大部分的时间我也喜欢孤独,没有资格批评其他悬挂耳机的人工孤岛。我只是喜欢牢骚,中年人呓语似的生存本能……我承认。
少年正翻着苹果日报,翻了几页就停在李泰岸涉嫌保险金杀人的新闻上,聚精会神的。也难怪,这个号称台湾百年奇案的连续剧,已经以高收视率强暴人民长达七十几集,就连昨天也有最新发现:有个专家认为死者体内大量的出血,并不见得肇因於蛇毒,有可能是具有同样作用的老鼠药、减肥药等等。
报纸做了一份街头民调,随机访问民众对李泰岸是否涉嫌杀害弟媳谋取保险金,百分之九十五的人都认为李泰岸脱不了关系,但这些人里面,又有百分之七十的人认为现有的证据薄弱,无法起诉李泰岸。
“别看了,反正过几天,这个嫌疑犯就会戏剧性死在莫名其妙的正义底下。”我自嘲心想:“还是恶有恶报的蛇毒呢。”
车内的空位不少,我假装如厕,起身寻找更合适旅行的座位。
一个压低着褐黄色帽子的男孩,十指正飞快敲打着膝盖上的电脑键盘。
“有这么忙吗?”
我走过去,瞥看了萤幕一眼。
像是在写……这傢伙连坐火车的时间都不放过,又是座可怜的孤岛。
然后是个老太婆。
然后是个正在大声讲手机的欧基桑。